Pages Nav

Jan 7, 2007

续中学时代

初一,收麦子的季节,我们搬到了现在生活的小县城里,开始了另一种生活。

我没有夸张,虽然这个小县城很难称的上是一座城。沿着任意一条路走上二十分钟,就能看到大片的田野和零落着的村庄。

我记得小的时候,妈妈有时进城会带上我,坐那种后面会“吞吞”的排出浓烟的机动三轮车。也有好一些的面包车,只是我坐那种车老是晕车,就喜欢颠的厉害的破旧三轮,后面开着大大的门,确切的说是它后面根本就没有门,只是下面用铁板护了一下,会有乘客的自行车挂在上面。妈妈坐在最外面,然后让我紧挨着她坐在靠里的位置,她怕我坐外面会危险,我又忍受不了车厢里的闷热。

小的时候,这城,在我眼里是很大很遥远的。

每次下车的时候,妈妈会抱着我下车,把我放在路旁花坛的边沿上。里面矮矮的冬青总也是布满灰尘,只是那时依然觉得城,就是不一样呀!都还在路边栽了这些的植物。一般,妈妈去叫做白云观的市场买些东西,那里还有我爱吃的烤红薯。白云观市场在我们那时的小孩子心里是很繁华很隆重的地方,有一个很宏伟的装饰性的大拱门,上面用金黄色流光溢彩的琉璃装饰。在里面写有大概关于市场兴建时的一些事情,用很漂亮的行草体写的,我一度以为那是久远前古人留下的笔迹。在拱门的前面,左右各立着一个威武的石头狮子,爸爸曾把我抱到上面留影,有很多小孩子都会和它们偎着留影,兴奋异常。在我的印象里,或者说在我们那一代出生的小孩子们印象里,那尊狮子是很硕大威猛的。可许多年后猛然间再回头看它们时,它们那布满灰尘的身体似乎小了很多,就连向来威武的头颅也变的冷漠而疲惫了,是它们也老去了吗?

现在,很少看见有人把自己的小孩子抱到它们的头上照相了,可能觉得那,真是俗气呀...

除了白云观,小时关于城的印象,就是亚细亚商场了,那时大概就是城的标志。几年前听说了它的倒闭,有说不出的滋味。我曾经隐约觉得,能去亚细亚逛一逛,买东西,应该就是长大成人了。

城里有小镇上买不到的香蕉,菠萝,及至某天我蓦然间发现小镇上也开始有香蕉卖时,大小吃了一惊。

记忆里那个卖喷香的烤红薯的老爷爷似乎从不曾离开他的破旧火炉。

 

当回忆开始弥漫的时候,心绪开始浸透忧伤,这忧伤总也莫名,我一度以为这忧伤是我肤浅而流俗的潜意识在故作的姿态。

是为那些逝去的岁月吗,我该把它们一点一滴镌刻在石上,还是写在金黄的沙滩呢?

 

搬去城里后,住在离学校很有些距离的一个小区,在一栋三层的红砖楼房里。我第一次进去的时候觉得那个房子真大,会有转不出的感觉。其实现在想想只是因为布局远不像乡村的住房那么直接。在乡里住的时候,大家都是同一个房间布局,左面一间房,中间堂屋,右面一间房,坐北朝南。

那栋楼和别的建筑间,围起了一小块坟地,长满了郁郁葱葱茂密的植物。

和我们一起搬到城里住的,还有二姨家的女儿,因为我还太小,妈妈让她来照顾。她那时刚刚辍学,初三,因为患了一种很奇怪的病。她成绩还是蛮好的,也许是神经上的问题吧,去医院检查又查不出什么毛病。如果太吵闹的话,她就会很烦燥,然后会很失控的大笑,眼睛盯着一个地方看,等过去后什么也记不得。这样在学校发作了几次,是实在难以再继续学业了。我初二的时候见过她的这怪病发作了一次,蛮吓人的,妈妈抱着她,我远远在旁边看着,心里居然有隐约厌恶的感觉。正是我性格乖戾的那段时期,内心充满了很糟糕和古怪的念头,很不喜欢姐姐。我有时想起一些小时候诸如此类的事情,想起自己幼时的时而卑劣,难以原谅自己,我没有办法用一句“还年幼”去掩盖自己对亲人的伤害,去安慰自己的愧疚。

我叫她慧姐。

我现在想起那时总是不懂事,慧姐虽然比我大了几岁,但也只是个大小孩罢了。特别是刚搬去的那段日子,心情糟糕的很,就变的更乖戾任性了,我忘记了好多那时候的事情,也许是无意中选择不去记住那段不快乐的日子,包括心中对于慧姐的愧疚。我有时懦弱,会没有勇气去面对自己曾经的无知与错。当我想象一个小孩子的任性,却要让一个另一个小孩子像大人般去包容忍耐时,心里会真切的难过起来,甚至,很不愿忆及。

 

我开始去新学校上学了,还有很高的择校费要交,那所学校从一开始就展露了一副让我厌弃的嘴脸。

妈妈牵着我去学校,那所学校里有一个爷爷和妈妈很熟,大概是一位亲戚的吧,他帮我找了一个班级,让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领我进班。他是油光锃亮的秃顶脑袋,脸上有似乎青春期尚在的红痘。我坐在第一排靠向门边的座位上,我的同桌是一个看上去精灵古怪的家伙。我没有抬眼去打量这个班级,也怯弱的不敢去迎向一帮城市小孩子的目光。

我是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,一切都是生硬,而我的小时候还是那么敏感与脆弱。

在刚下课的时候,一个小子跑到我面前笑着说:你是黄笑宜吧?

没想到居然是我小学时的同学,以前我们都叫他做“猫娃”,他的鼻子长的真的是很像猫的鼻子,很是小巧,冬天又老是被冻的通红。我们以前还常常在一起玩耍,他是刚上初中时就转学过来了。我恰好转到了这个班级里,能遇到这么一个曾经的朋友自然心里还是很开心的。我看他和一帮小伙伴们开心的玩耍,而我一个人坐在外面的花坛上,会想起像姐姐一样的那个女孩,会孤独起来,很想念她。

居然还有在老家镇上刚上学时的一个小伙伴也在同一个班里,真的很巧。

可他们那时都已有新的伙伴了。

班里有班干部值日的制度,记录下课堂和自习时不守规矩的人,然后交给班主任,就是那个让人讨厌的秃顶男人。

在刚开始的一个月里,我的名字总被那些值日的小孩子记下来,纵使我一句话也没有说。我很委屈,我一直是个内心懦弱的小孩,那时那些城里的小孩子们,让我不自禁的惧怕。秃顶的班主任拿着课堂记录训我,说严厉又让人难堪的话。我往往就很不争气的趴在的桌子上忍不住哭起来,直到现在我也不原谅他们,他们肮脏且罪恶!是他们给了我整个中学时代,整个学生生涯里最让我忿懑委屈的日子。

 

在我后座的一个女孩很善良,我也只是记得她很善良,她没有像她的糟糕同桌一样欺负我辱骂我,我对她心存感激,她是我在那个学校感到的第一丝温暖。

我有时真的不明白,为什么有些小孩子生来就是喜欢欺侮别人?而且长大了提起自己的小时候还会洋洋自得的说:哈!我小时候很厉害的。似乎小时候就成了原谅一切的理由,似乎不曾为小时候的自己有一丝的悔过和愧疚。

 

事情在一个月后开始转机,因为我去之后的第一次考试。然后是重新排座位,我因为成绩还好,和那些班里所谓的小人物们排到了一起。于是无论再怎么说话,都不会有人记我的名字下来了,直到那时我才明白,他们只是在每天要结束的时候,值日的人自己想了几个成绩差,抑或像我这样刚来的不熟悉的倒霉蛋的名字记到上面,哪怕根本没有扰乱纪律的。反正是只要老师们不在,自习课上打闹还是聊天,都再也没人会过问了。

那一段日子虽然短暂,却给我留下了最清晰的记忆,因为苦痛总是刻骨,因为离开了我生长的土地,因为离开农田芬香,离开单纯的炊烟和土坯墙。许多年过去以后,看到黄昏里掩在淡淡暮色里安详的村落,袅袅的烟,总是抑制不住的难过,像是恍惚逝去的童年。

想起布拉格里的吟唱:那画面太美我不敢看...

 

初二的班级里,最风光的小孩子是几个女孩,成绩不错,都是一副骄傲的公主模样。

那些记忆,清晰的印着一大片对于我生冷的抵触,平淡的陌生。是一个长着满头卷发、性格“野蛮”的女孩子,让我渐渐遗忘了那痛楚,开始慢慢融入新开始的生活,日子渐渐恢复了以往的平静,于我开始重新有快乐。

我那时是喜欢那个卷发女孩的,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,我得承认这一点。

我没有什么上进心,只要成绩不至于让妈妈敏感就好,在闲暇的时间里,我就喜欢看她和别人闹,看她做事情。那时我每天能看到她,觉得很满足了。可惜到初三的时候,我们重新分了班,在两所不同的教学楼上。有一段时间她所在的班级的体育课和我们在同一节课,我就会远远的看,很努力的去寻找她的身影,如果幸运的找了了那个隐约的影子,心里就很没出息的乐翻了天,一整天和同学闲扯都很有精神。

她是性格外向的人,偏偏又很容易羞,我那时最喜欢看她脸红时的模样,觉得真是好笑又可爱的紧。

后来初三中考,后来高一高二,我常常的还会惦念起她。

我清晰的记得,她的名字在那本新华出版社出版的小《汉语辞典》上第365页,娉婷,形容女子姿态美好。

 

初三,教室在三楼,数学老师做班主任,是个肥头大耳写一手好板书的中年男人。我对他没有恶感,他每次上课板书的时候,都先把粉笔在黑板角里磨一磨,磨去棱角,这样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就不会难听的吱吱呀呀的响声了,也不会留下很尖细那种笔迹。他用磨过的粉笔在黑板上写字,很漂亮,居然都能写出毛笔字的曲线来。从左到右,从上到下,等到下课的时候,正好满满一黑板的板书,倒像是书法家在写作品般。我觉得他自己也是很喜欢自己的板书的,他都是在旁边演算,然后用黑板擦擦的干干净净的留作板书。

初中时代最后的一位同桌是个很不错的伙伴,他真是个老实人,近乎木讷。我亲眼见过他在学校门口的小摊位那里买墨水的过程,像极了“套中人”。

关于初三的记忆似乎很少了,很平淡的生活,没有了初来甫到的抵触。有纸飞机,还有经常趴在栏杆上看,却从来没看到过她。

 

中考前的几个月里,开始努力学习,班主任说我如果想要不交“高价”考上一高的话会比较困难。结果我还是考上了,超出那所所谓的重点高中没几分,也许是我的幸运,反正是又让爸爸结结实实的跟别人夸口了许久。